焦虑|五条人现象背后:情绪的集体宣泄、偶像的救赎、世代的焦虑


焦虑|五条人现象背后:情绪的集体宣泄、偶像的救赎、世代的焦虑
文章插图
五条人的这种“恣意妄为”,既是他们专属的真实和质朴,也是他们的聪明与奇魅之处。他们的喜感不单是幽默,更多的是来自对规则的冒犯与颠覆。
这种反叛是太多人求之不得的自由,他们不可驯服的姿态对一切既有规则带来了威胁,让在规则中顾影自怜、报团取暖的人们看到了一种自我解放的可能。当人们因为他们而发笑的时候,人们困倦的精神似乎得到了一种救赎,模糊的自由也被点亮了一霎。
文丨张航
编辑、排版丨Zed
这个夏天,五条人毫无征兆地爆火,像一枚重炮击穿了互联网的圈层壁垒,成为无数人共同追捧的消夏新宠。《乐夏》落幕,弥漫一季的热度伴随着起卷的秋凉慢慢冷却,五条人从屏幕上回到了演出现场,专属于他们的热闹四散而去。
节目可以结束,演员可以下台,但狂欢永不散场。如今,话题榜早已换上了新的名字,不知疲惫的人们忙于下一场全新的追逐,但正是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我们方才得以获得回味的机会。
某种程度上,五条人不仅是一支因为一档综艺而爆火的独立乐队,更是一个具有丰富意涵的文化符号,甚至一种标志性的社会现象。他们的出圈走红,是专属于这个时代的魔幻现实,又在这个喧嚣嘈杂的场域中安置了一架棱镜,把看似同质化的狂热追捧折射成不同波段的精神光谱。
可以说,阅读五条人,阅读追随者的复杂心态,就是在阅读我们当下所处的精神世界。
1.身份的魅力:爆梗之王、县城青年与知识分子
五条人的爆火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
一支乐队,在一档音乐综艺上,靠着音乐之外的各种爆梗而出圈,这个略显尴尬的事实其实恰好迎合了娱乐时代文化商品的生产和消费逻辑。
不同于带有审美门槛的艺术形式,以幽默感为核心的“梗”,不仅是消解弥漫于每个现代人心头之精神压力的良方,也因为其特殊的众包式生产形式和强大的传播效力,呼应着人们汹涌澎湃的社交渴望和被压抑的创作欲望。
“注意力经济”让综艺节目找到了捷径,节目本身之外,尤其需要重视人设、剧本和话题运营,持续不断地产生金句和“名场面”,然后导流到社交平台上进行引爆。
这也是五条人的引爆过程。突发奇想、毫无征兆地临场换歌,“你会找到更好的工作”,一次次淘汰与复活,仁科、阿茂各具气质的独特幽默感与节目组的巧妙运营相得益彰,如同一台开足马力的造梗机器,持续投喂着饥渴的话题榜。毫无疑问,五条人就是这个夏天当之无愧的爆梗之王。

焦虑|五条人现象背后:情绪的集体宣泄、偶像的救赎、世代的焦虑
文章插图
被热梗吸引而来的网友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这两个县城青年身上让人过目不忘的土味美学。
上世纪的港星气质,飞舞的塑料袋,短裤人字拖,口音浓重的普通话,歌里的海丰方言,一切都散发着一种可疑的市井气息。这种与精致、流行、国际化格格不入的“土”,让这两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成就了一种个性化的美学气质。
这种土味气质并非是刻意营造的人设,而是来源于他们与生俱来的底层基因。两个在街头贩卖打口碟和盗版书的广州“走鬼”,摸索着音乐的野路子,终于一炮而红成为现象级人物。
他们强烈风格化的音乐作品裹挟着不可思议的草根逆袭叙事扑面而来,让无数在无病呻吟的矫情与鲜血淋漓的现实双重夹击之下的年轻人找到了情感认同。
人们在他们的歌里遇见了阿炳耀、李阿伯和阿虎等一众小人物,在想象中与一片既陌生又熟悉的土地产生着或深或浅的精神联结。
节目上,仁科一句“我们知识分子不打架”在网上广为流传,然而意外的是,人们发现他们并非只是玩笑而已。阿基考里斯马基、库斯图里卡、德勒兹、齐泽克……这些响当当的名字从他们嘴里潇洒地蹦出,这两个县城青年突然获得了文艺光环的加持。
附庸风雅并不少见,文化精英的人设向来是娱乐明星们心有所图而往往力有不逮的执念,但五条人的“知识分子”身份却被迅速接受,除了与“县城青年”身份的戏剧性冲突引发的猎奇心理,人们还是能够从他们戏谑的言谈和有趣的歌词中感受到文艺的养分。

焦虑|五条人现象背后:情绪的集体宣泄、偶像的救赎、世代的焦虑
文章插图
当大众的文艺崇拜与刻板印象相撞,五条人的形象内涵得到了极大丰富,同时又稳准狠地踩中了年轻人们价值确证和自我标榜的敏感需求。
爆梗出圈后,五条人的其他面向逐渐在公众视野中展开。无论是他们秉持的“土味美学”,还是“知识分子”的标签,都提供了更多层次的审美体验和身份想象。
他们对精神养分的摄取和克制,与对“土味审美”的坚守和表达形成了自我的互文,也与粉丝们对爆梗的追捧、对县城美学的猎奇想象以及对文化精英的鼓吹标榜构成了奇异的对照。
吊诡的是,当人们把他们的精神世界予以拆解,当作不同层次的身份符号来使用和消费时,恰恰走到了他们的对立面。
2.偶像的救赎:“不拧巴”的想象性满足
看过五条人的对谈环节或专访的观众们很容易发现,他们的表情、动作、语言、神态都有一种充满野性的自由气质。
他们喜欢用戏谑的表达把问题拆解掉,嬉皮笑脸地瓦解一场预谋中的严肃交流,并用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和无章可循的双人默契把话题扯到天边,玩够了之后再把面目全非的对谈抛还给提问者。他们像两个孩子一样无法驾驭,只留下满头问号的访谈者和捧腹大笑的吃瓜群众。

焦虑|五条人现象背后:情绪的集体宣泄、偶像的救赎、世代的焦虑
文章插图
五条人的这种“恣意妄为”,既是他们专属的真实和质朴,也是他们的聪明与奇魅之处。
他们的喜感不单是幽默,更多的是来自对规则的冒犯与颠覆。综艺节目是娱乐工业、资本与大众的三方游戏,有着一套遵循着“有效性”的运作法则,那些总是在流行化与艺术性之间左右为难的音乐人们,在节目上表现出或即或离的拧巴姿态,他们的迎合、疏离抑或对抗,本质上都是与游戏规则的一种对话。
又岂止是这些音乐人,平时傻乐呵的大张伟会在一些时刻动情落泪,看似温吞柔软的张亚东也无奈于“没有一天做过自己”,马东在《十三邀》上蛮不在乎地消解意义的严肃与宏大,却也一直在嘻嘻哈哈之间用资本的力量努力挖掘和展现着相对美好与持久的东西。
他们的拧巴不讨人厌,甚至引发同感和共情,但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人们:这个时代中我们不喜欢的那些东西是如此的不可战胜,只能用沉默和娱乐来与之迂回。
五条人最大的魅力恰恰在于“不拧巴”。他们的戏谑是严肃的,是一种逗你玩式的“假不正经”。他们声称为了名利而来参加比赛,却首次亮相就临场换歌,反复被捞之后,又用一首充满嘶吼与即兴的《地球仪》作为决赛曲目。
这种近乎行为艺术的举动让人们相信,他们自我表达的态度是如此真诚,能够如此爆火而不必过多折损自我的真实,五条人“站着把名利挣了”的命运,让痛苦体认社会规则而不得的粉丝们获得了一种报复式的代偿性满足。

焦虑|五条人现象背后:情绪的集体宣泄、偶像的救赎、世代的焦虑
文章插图
五条人以游乐世间的姿态,不去迎合和体认任何既有的一般规则,而是反客为主地带来了另外一套思维模式、话语体系和沟通规则,把资本与大众挟持下的艺术从竞技场重新变回了狂欢节。
这种反叛是太多人求之不得的自由,他们不可驯服的姿态对一切既有规则带来了威胁,让在规则中顾影自怜、报团取暖的人们看到了一种自我解放的可能。当人们因为他们而发笑的时候,人们困倦的精神似乎得到了一种救赎,模糊的自由也被点亮了一霎。
3.世代的焦虑:我们该如何存在?
一夏的狂欢随着《乐夏》一并落幕,近几天,关于“内卷”的讨论再次席卷而来,“打工人”自我嘲解的“糊弄学”成为人们自我抵抗的最后一道防线。科技的跃进让越来越多的人从与机器的捆绑中解脱出来,却依然没有跳出日益加速的生产逻辑。
在自由竞争和个人英雄主义的语境下,我们化身劳作动物,听闻着996的福报论,陷入了自我剥削的军备竞赛。消费主体也是我们引以为傲的社会身份,如果不介意它的欺骗性本质的话。
最新款式,流行元素,性能提升,满减优惠,无数的声音劝我们一次次地下单购买,我们在拆快递的瞬间享受占有的快乐。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们面前摆着各式各样的麻醉剂,使得不必时刻直面自己危若累卵的精神世界。滤镜、医美、增肌、艺术品味……我们美化和塑造着自己的身体与精神,像商品一样地自我展示,收获点赞与肯定。
我们热衷于构建各种品味的鄙视链,装模作样地爬往上游,然后心满意足地向下翻白眼。这一切都让我们变成了项飚所言的那个“自我抽打的空转的陀螺”,像打地鼠一样苦寻着转瞬即逝的意义感,在空虚之中持续耗能。

焦虑|五条人现象背后:情绪的集体宣泄、偶像的救赎、世代的焦虑
文章插图
我们的世代,把焦虑当一种习惯。当历史来路和文化传统被拦腰斩断,舶来的叙事却无法覆盖在地经验,物质的压力催促着人们投身自我剥削的游戏,消费的诱惑又把我们引入光怪陆离的骗局,传统与现代,本土与西方,农村与城市,现实与精神,流行与独立,商业与纯粹……
我们仿佛成为了自我的异乡人,四处奔波却无处停留。何勇在《钟鼓楼》里唱出的那句“是谁出的题这么的难,到处全都是正确答案”,放在今天依然恰切。
内卷化社会的特点之一就是没有退出机制。
举目四望,众生皆苦,身后的退路上也挤满了伺机而动的竞争者。就在千军万马朝着独木桥奔涌而去的时候,众人突然扭头发现了岸边晒着太阳弹琴唱歌的五条人,他们跟我们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在一次访谈中,每当主持人问及他们是如何“坚持”搞不赚钱的独立音乐的,仁科都会非常郑重地纠正对方,“不要用‘坚持’这个词,我不喜欢,我们没有坚持,只是因为没有事情干,而且我们很开心”。
五条人与现代人的忙碌与功利形成了鲜明的对照,通过歌曲和真人,向人们展示了另一种存在状态,或许,这是他们留给我们最重要的精神财产。
当然,他们的个人经验无法为他人所用,我们也不可能寄希望于被任何他人拯救,但我们依然能够从他们的走红中看到时代的病症与渴求,在收获心灵安慰之外能够有所思考。

焦虑|五条人现象背后:情绪的集体宣泄、偶像的救赎、世代的焦虑
文章插图
熟悉五条人的朋友说,他们成名前和成名后、在台上和在台下没有差别,这正是他们的可贵之处。
五条人从海丰走到了广州,又从广州来到了北京。爆火之后,他们走进了京圈的文人饭桌和李佳琦的直播间,也有了更多的商演和广告代言。生活已经发生了巨变,这是世俗社会给予的奖赏,也是魔鬼递来的契约。
面对流量和财富,仁科自信地在节目上宣称,“我能把握它”。
【 焦虑|五条人现象背后:情绪的集体宣泄、偶像的救赎、世代的焦虑】五条人能不能把握它,对我们而言其实并不重要,与其把他们当作精神寄托的偶像,不如去仔细感受这个夏天与之相伴的快乐与启示。
五条人看似莫名其妙的走红,实则是这个时代集体情绪的一次集中宣泄,而五条人则以自己的方式,回馈这个时代以解药。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确实算得上一种“时代偶像”。
责任编辑: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