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倭寇多且不怕死 竟是因为这条禁令所导致的( 二 )


这幅17世纪的中国地图描绘了城墙围绕的城市“月港”,它曾经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港口之一 。今天它的地位已经被现代化城市厦门(当时的厦门村)所取代,后者位于这座港湾的一个岛屿上 。
帝制时代中国的日常历史,大部分都记录在各县呈交给北京的地方志中 。月港县倭寇问题频发,因此编修县志的人最终撰写了一个特别附录:“寇乱”(BanditIncursions) 。
寇乱始于1547年,当时一群荷兰商人兼海盗兼走私团伙在浯屿(WuIsland)建立了据点,浯屿是不久前撤防的水师基地,它位于月港港口正南方 。称他们为“荷兰人”并不太准确;这些商人挂着荷兰国旗,但其实是西班牙、葡萄牙和荷兰混混以及一些马来人半奴隶纠集起来的乌合之众 。中国和日本的倭寇,以及月港的合法商人都愿意派船与他们互市;一个繁忙、多语言通行的市场很快在浯屿狭小但实用的海港里冒出来了 。但时任闽浙提督的朱纨(ZhuWan)并不看好这块居留地 。他派兵驱逐了外国人 。
浯屿由两座多岩、陡峭、林木苍翠的小山冈构成,中间是马鞍状的低地 。荷兰人以其中一座山顶的临时堡垒为掩护,迫使明军攻上山 。在一场小规模冲突中,商人、海盗的联合团伙击退了明军 。朱纨改变了战术:他拘禁了90个曾在浯屿做生意的当地商人 。荷兰人派使者请求朱纨放他们的盟友一命,即便对他们不具同情心的地方志也形容这是一种善意姿态 。但他们的恳求被驳回,朱提督斩杀了所有90人 。荷兰人放弃了浯屿,也放弃了公开贸易的尝试;后来他们在这片海域出没,靠掠夺曾经的合作伙伴—福建商人和走私者—为生 。
朱纨并不满意 。这位刚正不阿的前任知州(magistrate)在一系列愤怒的奏疏中谴责了朝廷各层级的腐败,这激怒了他的上级 。朱纨相当坚持原则,他的家人来任上探望时,曾收下他属下馈赠的礼物,他竟然罚了自己一笔高额罚款 。1548年年底,朱纨在浙江突袭了一个重要走私据点,凿沉了非法船只1200多艘 。在声名狼藉的李光头指挥下,数以百计的倭寇逃到福建最南端的一处新据点 。三个月后,朱纨的部队追捕而来,杀死约150人,还抓捕了许多葡萄牙、日本和中国的走私犯 。
曾经的海盗据点浯屿岛,位于月港外雾气迷蒙的水域,如今已成为渔业和水产养殖中心 。
李光头一伙中竟有许多来自月港的商贾大族 。这个证明地方精英与外国走私者经常性勾结的证据震怒了朱纨,他下令处决所有俘虏,这是两年内的第二次处决 。处决导致他的政敌开始联手攻击他 。月港的富人们向朱纨的上级,也就是沉迷炼丹术的嘉靖皇帝的大臣们控诉 。朱纨先是被降职,后被革职,继而遭到出于政治动机的审讯 。面对控诉,他选择在1550年1月服毒自尽 。“纵天子不欲死我,”朱纨说,“朝中重臣必杀我 。纵重臣不欲死我,闽、浙人必杀我 。”
朱纨之死令海盗团伙更加有恃无恐,他们攻陷了大城小镇,大肆掳掠,“直至腐肉的恶臭让他们不得不离开” 。月港北部的一座城市里,有两万多人在海盗袭击中丧生 。明代史学家罗曰褧回忆道,整个中国东南部地区,惊恐万分的百姓“食不暇炊,卧不安枕 。农夫释耒,红女寝机” 。当倭寇来袭时,罗曰褧记述道:
或父子老弱系虏,相随于路 。其死伤者首身分离,暴骨草泽,头颅僵仆 。相望于境,沿海郡县几为丘墟 。
1556年,编年史家诸葛元声写道:“倭寇焚毁房屋、掠劫妇女儿童、抢走大量财物;官民都在刀下丧命,陈尸千万,满溢沟壑;官军不敢反攻 。”他写道,只要有倭寇出现的风闻,“百姓就会惊叫狂奔” 。仿佛是周星驰武打喜剧中的场景:
松江递运所的转吏飞骑入城,对其从者说“来矣、来矣”,而附近百姓误听为倭寇来,一时男女奔窜如蚁,莫可禁遏,相失子女、金帛、衣物无数,当时在守御城楼箭台的六百余名军士,竟然皆卸甲抛戈而走,直闹到第二天才安定下来 。
但在月港,倭寇直到1557年才回击了官府,据县志记载,当时一个心怀不满的农夫暗中为两伙海盗打开了城门 。倭寇镇压了一切抵抗,“焚千余家,掳千余人而去” 。
尽管十分悲惨,但这次袭击只是一个小插曲 。即使备受倭寇困扰,24位月港商人还是合伙组建了一只船队与海盗合作,形成了一个类似合股公司的相互关联的网络 。月港商人能进入国内市场;而走私者能带来外国商品 。人称“二十四将”的商人决定在月港按区划分势力范围,以控制家乡市场的准入权,这完全就是黑帮风格,每块区域由一位盘踞在土堡里的“将”全权管理 。官府曾派300官兵前去剿捕,24将击退了官兵 。看到这次胜利,福建其他地区的走私犯也效仿“二十四将”,集结成“二十四宿”和“三十六猛” 。各个区域、地区甚至国家的商人团体和海盗团伙,为竞逐走私贸易的控制权而争斗不休,让月港变成了忠诚与背叛交替上演的狂乱、暴力的混合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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